感謝大家雖然沒看過作品仍然想弄懂我在寫什麼(感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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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葉討厭死板坐在高臺上供人朝拜,宛如一尊呆板的泥塑雕像,嘴裡照本宣科喃喃唸頌自己也搞不懂的祝禱詞,然而仙女們告訴他這是麒麟的義務,經由朝拜確認昇山者的人品,從中挑選出新王。

 

「希望您到夏至平安無事。」

 

忍耐著坐在原地,唸著靜止的臺詞,每祝福一位無望的昇山者,他同時也在心底告訴自己,再忍耐ㄧ下下,接著進來的昇山者,就是等待已久的王。

 

結局往往令人失望。

 

放下營帳阻絕外界的視線,溫柔的仙女們試圖安慰沮喪的小麒麟,勸他多方嘗試,發揮小孩子好動的本性,出去和昇山者串串門子。

 

「相葉君沒關係的呀,你多去走走,以前也不是沒聽說過麒麟第一次判斷對方不是王,最後仍然順利叩首的例子……多看幾次說不定你會發現自己當初忽略了…」

 

「真的嗎………?」抽抽搭搭吸著鼻子,嬌小的相葉君纏住女怪不肯放手,感應到主人低落的情緒,小型的使令們紛紛湧出孩子的影子,逗得孩子咯咯笑。

 

害羞怕生的孩子被仙女半簇擁出營帳,忙碌照顧騎獸或打點物資的大人們瞧見他的身影、陸續放下手邊的工作過來打招呼,孩子嚮往可愛溫馴的騎獸,方才的惆悵暫時飛到九霄雲外。

 

相葉任由二宮牽住自己,奔過連綿的營帳,腳步飛快敲打大地,快樂的頻率加速鼓動心臟。

他整個人輕飄飄的,好像下一秒真的會飛到九霄雲外。

撞倒搬運貨物的隨從,貨物砸中旁邊的馬屁股,馬兒大聲嘶鳴,二宮用高亢的聲音賠不是,相葉大笑著跟著道歉。

 

 

看著壇下持劍擅闖的二宮,相葉一時之間屏住呼吸,耳邊的心跳一聲比一聲震耳欲聾。

喝斥的仙女、混亂的上大夫,叫嚷聲一點也傳不進他的耳裡。

 

──唯獨那句喝斥自己的話語,不顧一切闖入腦海。

 

「笨蛋!」

 

竄上寶座的男子,少年般的臉龐脹成朱色,汗水滴落瀏海,相葉下意識伸手去接。

 

那人又罵了一次,「笨蛋──」臉上的表情不似憤怒、帶著平常不易見到的溫柔,右手抓住相葉伸向自己的手。

 

「──抓緊了,我們要逃走囉。」

相葉想也沒想反手握緊二宮的手拔腿就跑,自然的如同吃飯喝水不用理由。

他是他的王就夠了。

 

 

於是二宮衝動的抓著人就跑了。

他想不出什麼可靠的理由說服自己一時怒氣攻心,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

雖然他這番舉動正是告訴相葉君做壞事不需理由,不過二宮已經開始暗自反省自己的有勇無謀。

後頭一些不明就理的昇山者相繼追上來,二宮大口喘氣。

 

「主上,我們要去哪......?」

 

「呼...哈......我不知道,還有別叫我主上!」

 

「咦?...那我們現在是......?」帶走自己的原因不是因為身為主上的自覺嗎?

 

「......我姑且算你朋友啦。」

 

「喔。」

 

「啊、慘了,追兵越來越多了啦!」

 

二宮硬著頭皮抓著人繼續跑,前方不遠處是紮營區的邊界,眼看就要進入迷宮沒兩樣的蓬山山道,身後傳來相葉君因憋笑而略沙啞的聲音。

 

「耶~我先前以為ニノ總是思慮周密的~」

 

「還不是因為你這隻蠢馬鹿!還有,那個稱呼是怎麼回事!」一時失去主意的二宮忍不住把氣發在笨蛋麒麟身上。

 

「不行嗎......主上?」

 

「唔......算了、隨便你怎麼叫吧!」

 

寧願相葉替自己亂取綽號,也不想聽他口口聲聲叫自己主上,怪彆扭的。

 

「吶吶~ニノ~」

 

「哈......哈......幹嘛......?」

 

「你沒有騎獸,跑不遠的。」

 

「廢話,你要充其量只是保鑣的我去哪裡生騎獸?」

 

「所以──」麒麟接下來的話讓二宮皺起眉頭,「──放開我吧。」

 

「你在說什麼傻話,惡作劇哪有半途而廢的!」生怕相葉跑掉,二宮加倍用力跩緊右手,「不准跑掉,聽見沒有!」

 

相葉有些無奈,「你得先學著相信我,聽我的話放手,ニノ。」

 

「不要!」

 

身後追兵的叫喊迫在眉睫,沒有餘裕看後面的相葉究竟在搞什麼鬼,或者,更準確的說,他沒有膽量轉頭直視麒麟的眼神,因為全力奔跑、渾身上下都是熱的,只有和相葉相連的右手,冰冷僵硬,彷彿不屬於自己。

驀地,相葉溫熱的手指碰上二宮膽小的手掌,一根一根掰開不敢放鬆的手指,相葉的力氣大得出奇,二宮沒想過看似纖細的相葉會有這麼大的蠻力。

小指、無名指、中指。

最終虎口不敵蠻力,忽然一鬆,二宮全身緊繃著的力氣來不及收回,倏地往前踉蹌幾步。

 

──糟糕,要跌倒了!

還來不及為被新朋友甩掉而傷心,他模模糊糊剩下這唯一的念頭,雙手亂揮亂抓、不想跌得太難看,被放開的右手無預警抓住滿手毛髮。

 

二宮大吃一驚、回頭看自己的右手,手裡的飛揚的毛髮有著跟相葉君頭髮相似的色澤,尾端閃爍著螢火蟲一樣的光芒,而毛髮主人的形體包裹在一團流動的金黃流光中,流光自在的穿過衣物間的縫隙,然後得到更大的空間翻轉舒展,形成四蹄和修長的軀幹,脊背覆蓋天火一般燦爛奪目的鬃毛,最後,不明生物彷彿獲得許久不見的自由,真正的撒開四肢奔跑起來。

二宮目瞪口呆抓著鬃毛跑。

 

「相葉君......?」

 

「是?」

 

「原來、這就是、你真正的模樣?」

 

怎麼說,總覺得有點感動......。

 

「慢著!有話等下再說,你先替我抓住長袍,然後趕快抱住我的脖子!」

 

二宮依言往前撲牢牢抱住麒麟的脖子,在離開營區前,麒麟輕飄飄地騰空奔向午後申時的天空。

地面上的人群停止追逐,摸不著頭緒地瞇眼目送那道奔向夕陽的麗影。

 

氣流拂過二宮興奮發燙的臉頰,飛上天對於平民而言是難得的經驗,低等的騎獸只能沿著地面低空滑翔,然而麒麟一個縱躍、紮營區就漸漸消失在蓬山群峰之間,原本高不可攀的奇岩怪石頓時變得如娃娃屋一般親切可愛,然而這樣悠閒的心情沒過多久便因為吊著的二宮不適應這種高度而大打折扣。

 

「相葉君......我......... 」..........想吐。

 

「嗚哇!跑得太開心,忘了、抱歉!」

後知後覺的麒麟方想到二宮還掛在自己的脖子上,連忙一甩脖子把人甩上自己的背。

 

「不要亂來──沒有下次──」頭昏眼花撞上麒麟的背脊,二宮有氣無力趴著氣憤的拍打對方的背部洩恨。

 

相葉的笑聲從胸腔傳來,靠在他背上皮膚微微感到震動,二宮這才有了相葉變成獸類的實感。

 

「相葉君........ 」

 

「嗯?」變成獸型後相葉身上小動作很多,現在好像為了聽清楚二宮說的話,耳朵不斷擺動著。

 

「我們要去哪裡?」

 

「我的秘密基地。」相葉自豪的說,雖然看不見相葉如今真實的表情,二宮腦海裡的小相葉君正挺起胸膛,好不威風。

 

「基地是什麼意思?」

 

「呀,這個嘛......是一位去過蓬萊的前輩告訴我的,好像是藏身處的意思......吧。反正是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啊,現在還要加上你,兩個人。」

 

改變身軀似乎也影響了相葉的說話方式,咬字有點黏糊糊的,聽不大清,二宮努力把耳朵貼緊他的背。

 

「真好,ニノ今天願意喊我的稱號了,相葉君相葉君一直喊,我真的很高興。」

 

什麼嘛,這隻笨蛋麒麟也太容易滿足了。

二宮揪緊相葉背上的毛髮,忽略背上蔓延開來點燃自己臉頰的熱度,不自在地轉頭變換姿勢。

 

「休想我喊你台輔,你省省吧。」

 

黏膩的笑聲震動二宮紅透的耳朵,「我想也是,不可以太貪心呀。」

 

「......你很容易滿足耶。」

 

「等到了ニノ、和ニノ變成朋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嗎。」

 

「......笨蛋。」

 

真是隻容易滿足的笨麒麟。二宮嘆氣。

不過他收回第九次大凶的前言,相葉君會是隻好麒麟,為他們的國家帶來奇蹟。

 

那,自己呢?

 

 

盤旋降落,二宮把袍子丟在變回人型全裸的相葉臉上。

 

「以前想回去的時候,就會跑來這邊看夕陽。」柔軟的笑容浸潤在夕陽橘紅的光芒裡,相葉身上亂七八糟的掛著他胡亂套上的袍子,二宮看不下去生活白癡的麒麟,忍不住靠上去替他整理長袍胸前的繁複的扣飾。

 

相葉低著頭看著二宮的手指嘿嘿的笑著,「ニノ的手好可愛。」

 

抬頭對上那張憨笑的臉,卻分不開神去施予制裁,「又小又扁又醜,有什麼好可愛的......別管這個,繼續說。」

 

「好想回去吶、那個時候,」望著國家所在的方向,那雙清澈的眼眸倒映著夕陽,「可是太小了,回不去。」

 

相葉的秘密基地在接近黃海邊緣無盡樹海的一處高起的孤岩上,黃海方向吹來的風捎來荒涼的氣息,偶爾夾雜妖鳥粗啞的鳴叫,不久前二宮聽見叫聲還會不由自主緊握住劍柄,但待在相葉身邊,男人散發出奇特的安心感,以往總是隨時耳聽四面的注意力,現在全放在眼前的男子身上。

 

「玄君娘娘說,也許都該怪她不放你去下界,但是我想不是這個原因吧。蓬山上下,就算玄君想攔,也沒人能阻止你回去自己的國家才對,相葉君,你在害怕什麼?」

 

「害怕?」相葉微微睜大他那雙墨黑的眼睛,自嘲一般垂下頭笑了,「你真敏銳,我是在害怕沒有錯。」

 

二宮理好相葉的袖子,逕自盤腿坐在旁邊的大石上直直的看著相葉。

 

「吶,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那裡沒有人在等我,我該怎麼辦?」

 

「少耍笨了,你的確是我國的麒麟,你那種髮色可不是隨便長的。」

二宮指著相葉的金髮,斬釘截鐵的吐槽對方的問題,相葉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

 

「不是的,我是說,萬一我的王不在那邊等我呢?」

 

二宮差點說出:「可是我在這裡呀。」他硬生生的吞下嘴邊的話語,焦躁的回答:「去蓬萊找,總有一天找得到的,天帝一定會替你創造出王,這是世界的真理。」

 

「或許吧。」相葉執意進行這樣荒謬的討論,「在那之前,我需要反反覆覆失望幾次呢?以前也有麒麟終其一生找不到王,孤單寂寞的死去。光想像那樣的可能,我就快發瘋了。」

 

「我怎麼可能知道。」二宮咬牙切齒的說,努力忍耐不往麒麟臉揍上一拳,「我只知道,這裡有隻名為民意具體表現的麒麟,不顧人民的悲願,在蓬山蹉跎了十四年。」

 

母親臨終前慘白毫無血色的臉龐不住在二宮腦海中閃現,他嚐到嘴唇上的血腥味。

不止母親、還有父親和其他無數無辜橫死的人民,大家餓著肚子刻苦的活著,而這隻笨蛋卻窩在這種地方。

 

「因為你的害怕,我的父親葬身妖魔腹裡、我的母親死在橫行人妖的手中,現在你告訴我,他們的死都是因為你這個膽小的笨蛋不願意早點來尋找我......!」

 

「對不起。」

 

「夠了。相葉君,帶我回去。」

 

「ニノ...... 」

 

「帶我回去,聽見沒有。」

 

 

頹喪的麒麟悄悄把他放回營地後便自行飛回蓬山了,二宮滿腔忿懑無處發洩,回到了自己的簡陋營帳枕著手臂怎樣也睡不著。

 

這一切都太荒謬了。

二宮無法克制自己想像要是相葉早點來接他,如果母親還活著、至少剩一口氣,憑王宮裡醫生高明的醫術應當救得了她吧,然而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其實他也明白,自己不由分說朝相葉發一頓脾氣於事無補。

 

他只是氣不過。相葉提示他母親原本有救的鏡花水月,而二宮就像撈不到水中月正在發脾氣的孩子,理智上明知這不是相葉的錯,情感上卻不禁想把所有憾恨往他身上堆。

就算相葉當初下蓬山尋找他又如何?他很可能找不到二宮,二宮也不清楚十三歲時相葉打架的功力有多高強,麒麟很有可能敵不過國境惡劣的環境和漫山遍野等待狩獵的妖魔,更可能在他尋到他前母親就死了。

將貴重的麒麟安全的留在蓬山,玄君的考量不無道理。

 

有無數可能,偏偏二宮抓著那唯一解耿耿於懷。

 

「真是太蠢了......。」

二宮把臉埋進相葉來不及帶回去的長袍裡。

 

綜觀整個國家,有多少孩子和自己一樣,曾招受或正在承受失去歸屬的哀傷啊?

自己因為當年那點希望歸罪於相葉,如今相葉正確的選出王,逃避至此的自己又該當何罪?

相葉跟自己一樣,都是失去歸屬的孩子,何苦這般折磨彼此?

 

然而二宮依舊無法接受自己是王的事實。

 

思考著沒有解答的問題,同時帳篷周圍突然傳出不尋常的窸窣聲,二宮機警的摸上自己的包袱,卻摸不到兵刃熟悉的堅硬觸感。

糟糕,拖著那傢伙逃走時不小心落在途中了!

 

一片寂靜,遲疑的窸窣特別明顯,對方似乎以為二宮已經熟睡,打算在不吵醒他的前提下接近營帳。

二宮不想打草驚蛇,身體慢慢移動到靠近岩壁、出口那側,屏息等待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就著微弱的月光投射到地上、對方模糊的影子,二宮判斷來者只有一人,應當很好逃走。

 

「唰!」

 

對方毫不容情拔出腰間的大刀,猛力劈落,砍到二宮身旁的岩石上緊緊卡住,二宮間不容髮的滾出崩塌的帳篷,就著地勢滾進草叢,對方咒罵著掙扎拔出大刀,眼睜睜看他拔腿想跑,忽然大聲呼嘯幾句二宮聽不懂的暗號,二宮沒有時間細想對方的用意,知道他想制他於死地就夠了,沒命狂奔眼看就要拐出山道,突然岩石的陰影裡跳出一頭妖獸。

 

是赤虎。

 

這隻赤虎很眼熟,二宮突然後悔自己那時幹嘛沒事和那個上大夫吵那場架,真真沒事找事、惹禍上身。

二宮反射性轉身想拿赤虎的主人當盾牌,無奈聰明的赤虎動作比他快上一步,輕而易舉撲在他身上,弄得他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別殺死他了......哼。」

 

仰躺的二宮感到赤虎鋒利的爪子陷入自己的手臂,留下一道深深的血溝。如果兵刃在手,二宮有自信能與這頭畜生一搏,可惜現在想這些為時已晚。

他看著上大夫提刀蹲在他身前,刀鋒抵著他的咽喉。

 

「你可知道自己為何會落到這番下場?」

 

二宮無視獰笑的男人手上不安份的刀刃,諷刺的牽起嘴角,「辯不過我就耍這種手段,大人還真有肚量。」

 

昇山的路上,隨隊的一位同伴不小心遺失自己大部分的滿甕石,並向雇主--也就是上大夫--尋求幫助,上大夫拒絕施捨給他任何一顆滿甕石--滿甕石能夠淨化黃海的毒水,隨著日子過去,他們都很清楚沒有了滿甕石等於失去乾淨的水源,沒有水只能等死,看不下去的二宮給了他自己部分的滿甕石,又向自己認識的剛氏要了一些,總算勉強收集到能讓對方撐完剩下旅程的滿甕石。

然而事情就這麼不剛好,上大夫擁有的部分滿甕石失竊,便順理成章的懷疑到他們頭上。

 

「蓬山公被你這小偷蠱惑,王座容不下你這種品行不端之人,我今天不過是替天除去偷走寶座的小偷!」

 

「沒有經過調查自詡正義,國家有你這種國官,也難怪傾頹至此了。」二宮冷冷回嘴。

 

「住口!」男人的臉更加扭曲,氣憤的賞了二宮一巴掌。

 

「嘿......你以為殺死我就能登上寶座,太可笑了。當初昇山途中不把人當人看,以為相葉君可能選你當王?愚蠢。」

 

對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我改變主意了,一刀割下你這小賊的頭顱太便宜你,不如將你的手筋腳筋挑斷,丟進黃海餵妖魔吧。」

 

高舉的大刀反射青白的月光,二宮有點後悔,相葉那傢伙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現在自己快死在他的地盤了,沒能和他好好道歉。

對不起吶,相葉君。沒能好好體諒你的怯懦,擅自罵你一頓。

現在還要死在你家後院,你可不要哭太慘吶。

 

二宮認命的閉上眼。

 

有什麼腥臭液體驟然淋在他臉上,二宮還來不及睜眼查看發生了什麼事情,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無蹤,他趕忙順勢滾開。

野獸醜陋的嘶吼聲和威嚇此起彼落,過沒多久傳來一聲沉重的倒地聲,等二宮擦乾臉上的黑血爬起身來時,月光下的不遠處泥土地上只剩生死不明倒在地上的上大夫,和屍首分離的赤虎。

 

「ニノ!你沒事吧!」

 

巨大的妖犬消融在相葉奔跑的影子裡,一臉擔憂的麒麟趕忙扶他起身。

 

「我、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都傷成這樣了!」麒麟氣急敗壞想伸手去碰他的傷口,卻被旁邊突然竄出來的雪白手臂阻止。

 

「台輔請住手,主上的血腥味會加重您身體的負擔。」

 

仔細一看,相葉的臉色有些慘白。

臉色不好就算了,身上罩著的外衫還歪七扭八的,一向柔順的金髮也一蹋糊塗。

盡全力趕過來的......嗎。

 

「喂、你。」

 

「唔?ニノ......是在叫我嗎?」

 

「笨蛋,當然是叫你啦。"二宮掙扎從地上坐起,爬去拿不遠處上大夫遺落的兵刃。「你說,我是王,對嗎?」

 

「我出生的十九年來,沒有經歷過有王的時代,不明白什麼是豐收富饒、不明白什麼是安居樂業、甚至不明白王的存在有何重要,我只知道,活著,無所不用其極的活下去,這件事隨便一個人民都懂的小事。我問你,這樣也能當王嗎?」

 

「能。」

 

二宮慢慢轉過身,將手上的大刀抵在相葉心口,透過刀尖他感到對方身邊一陣騷亂,被相葉強行鎮壓了下來。

 

「我再問你,如果我想就此殺了你,你會讓我殺死嗎?」

 

「台輔--」腳邊的影子沸騰亂舞,包圍二宮腳邊。

 

相葉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微微一笑,伸出五指握住鋒利的刀尖,色澤鮮艷的紅血源源不絕從指縫滲出出,湊過身去不帶任何敵意、安撫地輕碰他的唇瓣後回答:

 

「我會。」

 

「即使你仍未得到你的歸屬?」

 

「無所謂。」

 

大刀匡噹一聲掉落在地上,二宮用力推開眼前的相葉罵道:「你這個超級大笨蛋!不准,聽到沒有,我說你不准死了!不管以後誰要殺死你,就算是我,你也不准死掉,這是命令!」

 

一口氣吼完整句命令的二宮張口用力喘氣,眼淚一顆顆掉了下來,相葉不知所措的坐在地上仰望著自己的主人,二宮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努力不讓相葉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淚水浸透指縫,輕輕的、一點一點印上相葉的面龐。

 

「我、願意當全國百姓的歸屬,你要負起責任還給我、我曾經擁有的歸屬,否則不放過你。」哭泣的二宮高傲的瞪著呆滯的麒麟,「還有,你可以叩首了。」

 

「啊......是、我願意!」大夢初醒的笨蛋麒麟當場低頭叩首,迎回他和百姓的歸宿。

 

 

「我以後可能會害很多跟我一樣的孩子失去父母,」二宮吸吸鼻子任由相葉拉著走,「這樣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我相信你捨不得。"相葉吃吃的笑著,大力搖晃兩人糾纏的手指,「你今晚問題真多耶。」

 

二宮咬著下唇,「最後一個問題,」磨磨蹭蹭開口,「宮中的一切,比如說禮節、我一點也不懂...... 」

 

「沒關係,我也不懂。」

 

「咦--咦?」

 

 

一早,失蹤一整晚的相葉君雅紀拖著他的王回到寢宮,所有仙女無不鬆了一口氣,又在發現尊貴的蓬山公手上的傷口時引發一陣騷動。

二宮往前踏了一步,大義凜然的承認,「那是我拿刀傷的。」

激動的仙女們眼看又是一陣鬧嚷,碧霞玄君一抬手,命所有人噤聲。

 

「相葉君,那是怎麼回事。」

 

「沒事,我沒注意到刀子,不小心弄傷的。」

 

聽相葉這樣說二宮急了,「追根究柢也是我......唔嗯。」

新王氣急敗壞被自家麒麟食髓知味一把堵上嘴,那又是從未記載於正史上的逸話了。

 

 

墨色的雲海浪聲催眠二宮的神智,頂著百年如一日少年般清秀的臉蛋,凝視西垂的明月,噘著嘴碎念了一句:

「工作都丟給我,笨蛋君不知道跑哪裡去瘋了。」

 

一般而言,麒麟不僅擔任一國宰輔,首都的州宰也由其擔任,然而他家麒麟太愛跑去各國閒晃,二宮偷偷命人把公文呈來給他批閱、省得麻煩。

揉揉僵硬的肩膀,他動手鬆開身後簡單挽起的馬尾,成為王以後為方便戴冠,他留起頭髮,不再是方便行動的俐落短髮,為了配得上王位,他必須習慣身上華麗繁複的錦衣,和如今依舊能免則免的大魚大肉。

昔日的山野小民,搖身一變,化身君臨天下的王者。

 

再看一眼圍繞王宮深沉的靜夜,二宮嘆口氣、動手欲關上玄英玻璃窗,嘩啦一聲,窗戶被突如其來的蠻力撞開,一頭身披淡金紋彩的獸躍進室內,瀑布般流洩而下的鬃毛像一道閃閃發光的河流,靜靜橫亙在自己的耳畔、胸膛。

 

「我回來了。」麒麟瞇起一雙大眼,開心地邊噴氣邊用鼻頭頂著王的下巴。

 

二宮偏不看身上的獸,轉頭望著遠方地板上不知第幾代王所有物的寶壺,「你還知道要回來?」

 

「這邊是我的歸屬,當然回來這裡呀。」

吻部湊過去來回磨蹭二宮柔嫩的頰邊到耳背,底下的人皺眉承受麒麟的騷擾。

 

「哼。」變成獸型的黏糊嗓音撒起嬌特別有殺傷力,縱使紅潮不知不覺爬上耳稍,二宮堅決不和麒麟對上視線。

 

「莫非......ニノ,這是在鬧彆扭?」

 

「誰稀罕跟你鬧!」被戳到痛腳的王火大的扭著聖獸的耳朵,「重死了你這頭笨麒麟,變回去......啊!」

 

 

二宮自知失言,想改變命令時已然太遲,身上的馬鹿瞬間褪去微光毛皮,變回裸男的樣子,當然,手腳依舊壓得他牢牢的,人類的型態更方便對二宮上下其手,二宮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一時間兩人纏鬥在一塊。

 

「吶,主上再不停止動作,微臣怕自己忍不住起反應......事情就不妙了。」

 

「你這頭變態麒麟!」

 

「啊啊啊──別踢、別踢,踢了主上的幸──」

 

「你再講!」

 

相葉吃吃笑著沒有任何悔意,放任二宮握住他的手掌,兩人這時才對上彼此閃閃發光的眼眸,禁不住同時大笑。

 

拇指摩娑比自己長一個指節的大掌,怵目驚心的醜陋疤痕永遠的烙印在相葉君的掌心,二宮恍然,原來那已經是將近一百六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見二宮低著頭端詳自己的手掌上的疤痕,相葉動作輕柔吻上二宮的額頭。

「ニノ,我回來了。」

 

「唔……知道了,把衣服穿好啦。」二宮不著聲色地跩緊麒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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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一開始只是噗浪上兩個迷妹的執念,沒想到發展出這樣一個故事

 

如果你沒看過十二國記,歡迎去找這套書來看~

如果你看過了,若是這篇文能夠帶給你看原書十分之一的感動,那我也算是成功了Q___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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